本品在華嚴經中,佔有極重要之地位。菩薩萬行,都由這裏邊開出。古人有將之單獨刊行,名曰《度世經》。此即離世間品的別行本。如同十地品與普賢行願品,也都有單行本流通。度世也就是離世間。度者,離也。另有一
經稱《普賢菩薩答難二千經》。難,乃人家問難。此就普賢菩薩答覆普慧二百問,所作兩千答案內容而名經,也是依能離的人、所離的法而訂經名。今本經稱之為《離世間品》,又作何解釋呢?這是說:世間一切染污惡行,行者到等覺位以後,便不會再沾染之故。另一義為,當我們發心修行時,應該知道,何為淨法,何為染法?佛典裏把淨法叫白法,染法叫黑法。要求出生死、證涅槃,就得遠離世間的貪、瞋、癡、愛、殺、盜、淫、妄等染污行-因那是令我們陷於黑暗之法-而非趣求清淨光明的白淨法。因而在本題來說,離開世間一切染污行,叫「離世間」,並非念了此品經文以後,就跑到這世間以外去。若作此解,不但是無法修行,也無處安立了。這是「離」字之大意。
再介紹「世間」二字。依佛經上說,有三種世間:一、有情世間:即眾生世間。大自大身天人,小至昆蟲、蟻螻,都是有情眾生。將此眾生界歸於一類,為有情世間。二、器世間:器就是器具、容器、器物等,一切有生命以外的東西。大至星球、高山、大海,小至一砂、一石、房子、衣服、剪刀、筷子、碗,都屬器世間。三、智正覺世間:智者,種種智身也。具如來大智慧,覺了世、出世間之法,乃如來為教化一切眾生的種種差別智身。既知有些三種世間,又當如何遠離呢?在佛經上常可見到說,這身體是空的。此一道理,實不易教人接受。明明是一個能說、能講、能吃、能睡、能工作、能行動的身子。如何說它是空的呢?這是由組織個體上而言,並非就功能上說。不管是高矮、美醜,其組成分子都是一樣的。依古印度哲學說,組成眾生身體的材料為四種元素──地、水、火、風。一、地大:代表我人身體中堅硬的東西,如骨頭、牙齒、頭髮、指甲等,這許多有質礙的東西。二、水大:身體中水分佔絕大部分。如血液、汗、淚、涕、唾、小便等,皆歸屬於水。三、火大:我們身體中的熱氣,即恒常保持的體溫。此是火大。四、風大:這風大是指呼吸氣而言。一呼一吸之中所端賴的空氣就是風。就醫學上說,人體必需有空氣中氧氣,隨著血液循環全身,供組織細胞以滋養,才能活命。針灸氣穴,即依此原理。所以人的呼吸以及轉動,就是風大。若一口氣不來,便活不成了。古印度說,身體由此四大元素組成,有如中國人談五行-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──相似,所差唯風而已。如此一分析,知道身體由許多元素組全而成。如果一樣一樣分開來,或缺少其中某一種,則人馬上要死亡。因此佛說,人體是空的。這是由分析而認知的空理。
還有一種,是從根本理論上去體會其空性。因為佛說一切法都是「緣生無性」,都是各種因緣條件組合而成,假如將這些組合條件分散開來,那如幻的組合體便不存在。這就如同剛才所說,人的身體,若把地、水、火、風分開,身體就不存在,不需要一樣一樣去分析,從理論上一想即知。此即所謂的體空之理。瞭解此理,就可以離眾生世間。進一步推及世間一切萬事萬物,大自地球,小至一根針,其本身也是空的。它形成的原理也是因緣和合而有,缺一因一緣,就不能成立。故說,諸法亦空。山雖大,無非砂粒、土石之所聚集。砂粒、土石分散開來,山在那裏?針乃鋼鐵所鑄。如將成分解析,針亦散壞。如此體解一切法皆空,則器世間亦可離。智正覺世間,前面說過,是如來教化一切眾生的種種差別智身。既如此,又何以要離呢?我們不是要求一切智,要求取正覺嗎?這是因為佛法主要教我們離執。不好的東西固然不應執著,好的東西亦不應執著。一有執著,就不能解脫。智正覺既是度生之智,也是緣生法,故亦應捨。所謂:「過河必須船,到岸不用舟。」金剛經曰:「法尚應捨。」所指即此。雖然華嚴經上說,毘盧遮那如來有無量功德,普賢菩薩、文殊師利菩薩有無量功德,但功德在何處,又拿不出來。儘管「處空可量風可繫,無能盡說佛功德」,但若把這些功德執為實有,那就錯誤。因此佛說:大悲故,不住涅槃;大智故,不住生死。生死、涅槃都不住,「無住而住」,則智正覺世間也是空。若有所住,就不空;不空,便不能成佛。在瞭解人空、法空後,進一步將空理空掉,所以離三世間。本經七十三卷有幾句話,足為離世間之最好說明:救護一切眾生主夜神對善財童子說:「善男子!我唯知此教化眾生令生善根解脫門。」其他還有很多不知道:「如諸菩薩摩訶薩超諸世間,現諸趣身,不住攀緣,了達一切諸法自性。」這了達一切諸法自性,即是法空之說明。「善能觀察一切諸法,得無我智,證無我法。」此為我空。「不住攀緣,無有障礙」,亦是不住世間的說明。「心常安住無二法門」,無二法門,無住而住也。非有,亦非無,不斷,亦不常。這就是離智正覺世間。以上這幾句話涵括了離三世間。
第九會入法界品:此會名叫逝多林園重閣會,說法的地方,在室羅筏國舍衛城逝多林園重閣講堂。逝多有譯為祇陀。此園在金剛經及彌陀經,皆稱之為祇樹給孤獨園。此園為佛陀成道後第一個說法道場,是祇陀太子和須達多長者所合贈,故名之。須達多長者生性仁慈,家中富有,常惠施與孤苦無依之貧者,美名之曰「給孤獨」。入法界品是華嚴經最後的一分,屬於證分。清涼澄觀大師名之為「依人證入成德分」。「依人」,依善財童子及五十三位表知識做示範。在解分中說從凡夫到佛果,經五十二位次的修行,就可成佛。但這成佛的法門可行嗎?真有人能做到嗎?會不會是空頭支票?為了解開眾人的疑惑,乃有此品經文的施設。善財童子也是從一凡夫經過一百一十城,拜訪了五十三位善知識,最後進入了彌勒樓閣,證入了一真法界。可見,這是能夠做得到的,且已有人現實做到了。法界即佛果名稱。證了佛果,成就了諸佛功德,所以叫做「依人證入成德分」。本會說法主為毘盧遮那如來。由於所說為果位法,毘盧遮那如來為本尊佛、法身佛故。只有一切諸佛能說果位之法。如來在說本品以前,先入了師子頻申三昧定。師子睡醒了,伸個懶腰,掉過頭來,向後看看。這是比喻。佛成道以後,要回顧一切眾生。佛住世的目的,法華經說:為一大事因緣,就是要令眾生,開、示、悟、入佛之知見,亦即為說法度眾生。佛看一切眾生有如稚子,在三界中被火所燒,不知求出離,是非常令他憂的事!今既成佛,說出成佛的法門,乃再回頭看看這些幼稚的孩子們,能否信之而依法修行。因而最後作師子頻申,以無窮的慈悲心、急切心,希望每個稚子,都能離苦得樂,了生脫死,乃入此定。並放眉間光,希令一切菩薩、一切眾生來修行,以五十二個階位升進到佛果,而證入平等法界。
華嚴的聽眾當時只有四十二位法身大士,以文殊師利和普賢為代表。聲聞、比丘在華嚴會上,由於根基不夠,有耳,不聞圓頓教;有眼,不識舍那身。他們幾乎成了「化外之民」。然而諸佛出世的本懷,是要普令眾生同登華藏玄門,共入毘盧性海的,怎可任令有人不能得度呢?因此,佛在入法界會上,以師子頻申三昧的眷顧,希望他們都能同得法益。於是文殊師利菩薩從華嚴會上出來,帶著六千比丘、五百聲聞,走向人間、走向福城,把平等一味的出世大法,介紹給人間大眾。文殊師利菩薩是一位弘法健將。他接受毘盧遮那如來這一偉大的使命,以完成普度眾生的任務。當時有五百比丘、五百比丘尼、五百聲聞、五百優婆塞、五百優婆夷、五百童男、五百童女,都跟著他弘法、聽法,另有無量世主,如天神、龍神等八部神眾。這五百童子裏邊,有一位善財童子,聽法以後,便發起心來,要求成佛。文殊師利菩薩為他介紹善知識,讓他去請教進修之道。這是本會會眾的情形。
接著來瞭解入法界的品名之意。入是趣入。有能入的人,有所入的法。能入是指對華嚴經能領悟,且能起敬心不懷疑,並能依所解之理起修、親證。具備這些條件者,即能入的人。當時與會人中,善財童子不怕辛苦,歷一百一十城,參訪五十三位善知識,於差別門頭,一一歷練。惑盡真窮,法界圓證,最具能入資格。所入的法就是「法界」。此二字在經裏,具有多義。依文釋義,有法之界,即名法界。「法」在佛經上指眼見、耳聞,一切事物,或心理上所理解一切理論而言,可分色法、心法、有為法、無為法、世間法、出世間法等等。簡言之,凡所看到、聽到、想到的,都是法。這是籠統解釋。分別說來,法的定義是軌持。軌者,比如太空中的星球運轉,彼此不相妨礙,乃因有一定軌道的緣故。法亦如是。萬法皆有常軌,可令人循之而起認識。布是紗織成的,人則頭在上,腳在下,兩手在兩邊,眼睛、鼻子、嘴,各有定位。一看,就知道是人。人有人形,狗有狗樣,都屬常軌。持者,是任持自性,如水是濕的,火是熱的,風是動的,各有特性。能保持自性,讓我們對之有正確瞭解,這就是法的定義。「界」字也有多種解釋:一、性義,二、因義。性者,人無我性,法無我性,是以人無我為性,以法無我為性。眾生由於不能體悟此二性真理,故為眾生。若悟達之,即是佛、菩薩。因者,因行也。聖人所修,都依四念處等一切法門正因而生。能修因,就能證果。我們修學佛法,應順著三十七道品進修。例如四念處、四正勤──未生善令生,已生善令增長,未生惡令不生,已生惡令滅。學佛者依此四種心走上修道之路,是為心地功夫──、四女意足、五根、五力、七憂支、八正道,循序以進。這三十七種修行法門,都是成佛正因,故界又有修行正因的含義。界另有「藏」義:一切真實法、虛妄法皆收藏起來,同於唯識說阿賴耶。阿賴耶含藏了一切善惡種子,因而界又有「藏」義。此處正確含義指超過了一切世間,曰正因、真理、法界性,等等甚深義。它能成就一切善法、淨法。這許多,都是界的意思。上來已分別將法與界解釋了。華嚴講四種法界,乃把所有一切諸法,歸納於四法界中。而四法界有理、有事,又融歸而為一真法界。此一真法界既圓融無礙,又行布歷然。華嚴大教五位因果之修證法門,於三十九品經文中,橫說豎說,行布圓融,言教已周。至此入法界品,則重諭五位因果,為去言依行,圓彰法界,託善財童子行五十三參,作忘修絕證之實際示範,要人舉慧劍、斬葛藤,直掃心言之滯跡,復德用之大全,廓爾忘緣,超然自得。乃一經之統要,至道之要津。此華藏教海之臻極也。毘盧垂教,善財發引,皆欲人人造極於此。各位於此應善加契入,莫負深慈也!
──這篇講記是在先師祖南公老人七期之中講的。當時心緒固然不寧,同時也沒有時間去找資料,祗是隨便談談而已。不意,心宏同學竟把它記錄下來,經整理之後,送我批閱。我覺得,這篇東西雖不盡令人滿意,但供初研華嚴者參考,尚不無價值,乃交予海刊發表。唯不妥之處,在所難免,尚祈達道大德,不吝賜教為盼!
待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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